第二十三章血镂皇陵
冰寒刺骨的陋巷,此刻却弥漫着滚烫的血腥气与绝望。
老刀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崩塌的山岳,重重砸跪在坚硬的冰面与血泊之上。左脸撕下面具的伤口处,皮肉外翻,鲜血如同失控的溪流奔涌而下,混合着身上新旧伤口渗出的暗红与幽蓝毒血,在他身下迅速汇聚成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洼。
那巨大的、由旧疤组成的“护”字,在血污中若隐若现,每一次沉重到极致的喘息都牵动着翻卷的血肉,如同最残酷的烙印。
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生机。撕下面具的剧痛,后背柳乘风致命背刺的毒伤,加上昨夜残留的影盟剧毒,如同三条疯狂的毒蛇,正在疯狂撕咬着他残存的生命之火。
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吞咽滚烫的沙砾,带着浓烈的血沫声,每一次微弱的挣扎都牵动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
那双曾经燃烧着狂怒火焰的眸子,此刻黯淡得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瞳孔深处蒙上了一层灰翳,视线早已模糊不清。
但他没有彻底倒下,残存的意志如同风中残烛,死死维系着最后一丝清明。他用尽全身力气,仅剩的右臂死死撑住冰面,沾满血污的左手,如同抓住最后的稻草,死死抠住滑腻冰冷的冰层,留下五道深红的指痕。
他的头颅深深垂下,花白沾血的乱发遮住了他痛苦扭曲的面容,每一次沉重的喘息都喷溅出血沫,洒落在身前的血泊里。
“爹!!!”凌霜的悲鸣撕心裂肺,如同受伤幼兽的哀嚎,在血腥的巷子里回荡。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几乎冲垮了他的理智,他疯狂地挣扎着,脖颈上暗青镣铐的锯齿更深地嵌入皮肉,鲜血顺着锁链流淌。
胸口的幽蓝霜纹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下疯狂闪烁,如同活过来的冰蛇在皮下游走,带来刺骨的阴寒剧痛,几乎冻结了他的血脉。
他想爬过去,想触摸那如山般倒下的身影,想感受那迟来了二十年的、带着血腥味的父爱。
但镣铐和霜纹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在血泊中痛苦挣扎,生命如同指间流沙般飞速消逝。
“哼!垂死挣扎!”柳乘风稳住被老刀濒死反扑震退的身形,抹去嘴角一丝血迹,眼中充满了极度的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他看着血泊中气息奄奄的老刀,如同在看一块碍眼的绊脚石。
他不再理会这个注定消亡的障碍,阴鸷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针,瞬间锁定了被镣铐锁住、痛苦挣扎的凌霜,以及旁边单膝跪地、强忍蛊虫反噬和昆仑令碎裂之痛的苏清瑶。
“先拿下那小杂种!他身上的东西,绝不能有失!”冰冷的话语如同丧钟,瞬间点燃了剩余影盟杀手和丐帮弟子眼中最后的贪婪和凶戾。
“杀!”
“抓住他!”
剩余的敌人如同被鞭子抽打的鬣狗,再次发出狂热的嘶吼,淬毒的弯刃、棍棒,带着死亡的寒芒,避开苏清瑶那摇摇欲坠却依旧慑人的冰寒气场,狠辣无比地朝着被锁住的凌霜猛扑过去,死亡的阴影,浓稠得令人窒息。
“休想!”苏清瑶冰魄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寒光,她强忍着脊椎经脉中冰蓝蛊虫疯狂啃噬带来的灵魂撕裂感和昆仑令碎裂的反噬剧痛,猛地挺直腰背,手中冰魄长剑爆发出最后一点刺眼的蓝芒。
“冰莲障!”
一声清叱如同寒泉坠玉。
嗤嗤嗤!
以她为中心,地面坚硬的冰层瞬间如同沸腾般剧烈涌动,无数道尖锐无比、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巨大冰棱,如同破土而出的死亡荆棘,瞬间拔地而起,层层叠叠,交错纵横,在她与凌霜身前,形成了一道巨大、厚重、布满了锋利尖刺的冰墙屏障,凛冽的寒气如同实质般向外扩散。
噗噗噗!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影盟杀手和丐帮弟子收势不及,狠狠撞在了尖锐的冰棱之上,瞬间被刺穿身体,发出凄厉的惨叫。
鲜血如同喷泉般泼洒在晶莹的冰墙上,瞬间冻结成暗红色的冰花,后续的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屏障硬生生阻住,惊骇地望着那散发着致命寒气的冰棘之墙。
然而,施展这最后的防御,显然耗尽了苏清瑶最后的气力,她身体猛地一晃,一口带着冰蓝色细碎结晶的淡金色血液狂喷而出,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力气,软软地靠在了冰障之上,冰魄长剑上的光芒彻底黯淡,只有那双冰魄眼眸,依旧死死盯着敌人,带着不屈的决绝。
冰障暂时阻隔了致命的攻击,但也将凌霜与血泊中的老刀隔开,厚重的冰墙如同无法逾越的天堑。
“呃……嗬……”老刀的喘息声越来越微弱,如同破旧风箱最后的嘶鸣。冰障隔绝了外界的杀声,却无法隔绝血脉相连的感应,他仿佛听到了凌霜那绝望的悲鸣,感受到了那如同实质的悲伤。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力量,混合着无边的不甘和守护的执念,如同沉寂的火山,在老刀濒死的躯体里轰然爆发。
“嗬啊!!!”
一声不似人声、充满了无尽痛苦与决绝的嘶吼,猛地从老刀喉咙深处挤出,这声音耗尽了肺里最后一丝空气。
随着这声嘶吼,他那早已无力支撑身体的左臂,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猛地抬起,五指死死并拢,绷直如刀。
他那只左臂的手掌,早已在之前的搏杀中血肉模糊,此刻更是被冰面和碎石磨得露出了森森白骨,几根断裂的指骨刺破皮肉,暴露在空气中,如同折断的利刃。
没有丝毫犹豫。
老刀用这只露出白骨的手掌,如同握着一柄无形的刻刀,狠狠刺入身下那滩由他自己鲜血汇聚成的、粘稠温热的血泊之中。
粘稠的、混合着暗红、幽蓝毒液和自身滚烫生命的血液,瞬间浸透了他血肉模糊的手掌和暴露的白骨。
下一刻。
这只染满自己鲜血、白骨森森的“血手”,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执念和最后残存的生命力,猛地抬起,如同陨星坠落般,狠狠砸在身前冰冷坚硬的冰面上,不!是冰层下掩盖的一块巨大、平整的青黑色石板之上。
噗嗤!
森白的指骨与坚硬的石板猛烈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温热的鲜血混合着碎裂的骨屑和皮肉,在石板上猛地迸溅开来。
老刀仿佛完全感觉不到这自残般的剧痛,他那双灰翳弥漫的眼中,爆发出最后一点、如同回光返照般的骇人精光。
他死死盯着石板,那只染血的白骨手掌,如同最精准的刻刀,蘸着自己滚烫的生命之血,在冰冷的石板上,疯狂地书写,拖拽。
一笔!一划!
动作由慢到快,由沉重到癫狂。
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幽蓝色的毒液,在冰冷的石板上飞快地流淌、勾勒,每一笔都带着他生命的余烬,每一划都如同杜鹃啼血。
几个巨大、扭曲、笔画如同刀砍斧凿般凌厉狰狞的血色大字,在惨淡的月光和冰面反光下,触目惊心地显现出来。
那血字是,
剑!冢!即!皇!陵!
五个大字,每一个都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凌霜的心上,每一个都浸透了父亲最后的生命与执念。
书写完最后一个“陵”字,老刀那只白骨森森的手掌猛地一颤,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他艰难地抬起头,灰翳弥漫的双眼穿透厚重的冰障,死死地、死死地“望”向凌霜的方向,那眼神中没有了痛苦,没有了暴戾,只剩下一种近乎凝固的、无法言喻的释然、牵挂和无尽的……托付。
随即,他那如山般的身躯彻底失去了支撑,缓缓地、缓缓地向前扑倒,重重地砸在了那染满自己鲜血的石板上,再无声息,只有身下那五个巨大的血色大字,如同燃烧的烙印,在冰冷的石板上无声地控诉。
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瞬间将凌霜彻底吞没,泪水混合着血水模糊了视线。
他死死地盯着冰障后父亲扑倒的身影,喉咙里堵着千钧巨石,连悲鸣都发不出声,爹用生命写下的最后箴言“剑冢即皇陵”!然而,
就在凌霜悲痛欲绝、心神剧震的瞬间,
更加诡异的变化发生了,
老刀扑倒在石板上,他身下那滩尚未凝固的、混合了暗红、幽蓝毒液的温热血泊,正如同活物般,疯狂地浸染着冰冷的石板。
那暗红色的血液中蕴含着他磅礴的生命力与不甘的怨气,那幽蓝色的毒液则带着影盟和柳乘风的阴邪诅咒。
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强大的力量,在老刀生命最后的献祭下,混合在一起,如同拥有了某种诡异的活性,正沿着石板表面那些肉眼难辨的天然石纹,疯狂地渗透、蔓延。
石板表面那五个巨大的血色大字“剑冢即皇陵”,在血液的浸润下,颜色变得更加深沉、妖异,仿佛要渗入石板深处。
更令人心神剧震的是,
随着血液的不断渗透和蔓延,
在石板下方,那被冰层覆盖的更深位置,
一幅巨大、复杂、令人头皮发麻的图案,正被这混合的血液飞速勾勒、显化出来。
那图案并非宫殿楼阁,也非山川河流。
而是……一副骸骨。
一副巨大无比、狰狞扭曲的龙之骸骨。
暗红与幽蓝交织的血液,如同最精准的画笔,沿着石板的天然纹理和隐藏的刻痕,勾勒出粗壮扭曲的脊椎龙骨,描绘出根根如同巨矛般锋利的肋骨,刻画出断裂却依旧狰狞的爪痕,更显露出一个庞大无比、空洞洞的龙头骨。
这龙骸图案栩栩如生,每一处断裂的骨骼,每一道扭曲的痕迹,都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古老、死亡与无法言喻的威严。
尤其在那巨大的、空洞的龙头骨眼眶深处。
两点极其深邃、由最纯粹的暗红色泽汇聚而成的“瞳孔”,如同燃烧的血焰,在血液浸染下猛地亮起。
这两点血瞳,冰冷、怨毒、穿透了石板,穿透了冰层,穿透了空间的距离,死死地、死死地“盯”着北方,那象征着至高权力与无上威严的紫禁城的方向。
血渗石桌,化龙骸图,龙瞳所指,深宫帝阙!
巨大的惊骇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凌霜从无边的悲痛中狠狠拽出。
他看着那在血液浸润下显现的、散发着死亡与不祥气息的龙骸,看着那两点死死锁定皇宫方向的血瞳,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宿命感,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心脏。
剑冢即皇陵?难道……那封印着母亲冰棺的剑冢深处,竟埋藏着前朝皇陵的秘密?而这龙骸之图……
“不好!他在传秘!”冰障之外,柳乘风阴鸷的目光穿透冰棘的缝隙,清晰地捕捉到了石板上的血字和那正在显化的龙骸图案。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儒雅假面瞬间崩裂,眼中爆发出极度的惊骇与贪婪。
“破开冰障!阻止他!夺下那小子!快!!”他厉声嘶吼,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
剩余的影盟杀手和丐帮弟子在巨大的利益和死亡的威胁下,如同疯狂的野兽,再次爆发出全部力量。
无数淬毒的暗器、沉重的钝器,如同暴雨般疯狂砸向苏清瑶拼死布下的冰莲障。
轰!轰!轰!
冰屑纷飞,巨大的冰墙在狂暴的攻击下剧烈颤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冰面上裂纹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
“噗!”苏清瑶再次喷出一口淡金色的血液,身体剧烈摇晃,靠着冰障才勉强没有倒下。
她体内冰蓝蛊虫在昆仑令碎裂和连番重创下彻底失控,疯狂啃噬着她的经脉和冰魄本源,后背那冰蓝光芒如同沸腾般剧烈闪烁,皮肤下那蛊虫钻行显化的龙形虚影,此刻正发出无声的尖啸,仿佛要破体而出。
冰障,即将彻底崩溃。